仇九的旁邊是西涼團三百漢子驚天動地的鼾聲。

燃燒餘燼的營火象瞌睡人沈重的眼皮，在黑暗中忽明忽暗。

突然，“風雷”“電策”警惕地繃緊了肌肉，頸項上的鬃毛根根直立，喉嚨裏發出兇狠的呼嚕聲。是狼群，還是吐蕃人？仇九翻身坐起，三怪！持續不斷的狼嚎居然消失了！

仇九飛腳踢醒了趙陵和馬大元，“全體戒備！”“披甲！備馬！”“滅掉所有明火！”

剛才還在酣睡的士兵紛紛從夢中驚醒，各自尋找自己的裝備和戰馬，營地上一片忙亂，十幾個人拉開褲帶，刷刷地用小便澆滅火堆，噝噝著響的白煙帶著腥臊之氣四下彌散。兩頭巨獒沖著西北發出低沈的咆哮，不是狼群！只能是吐蕃軍隊！

趙陵放下沾了唾沫的小指，“我們在下風，大人！”仇九揚揚下巴，趙陵帶著兩個騎兵飛馳而去。

睡眼惺忪的袁德怒氣沖沖地大喝：“仇大人，現在不過四更，何事驚擾？”

“大人，吐蕃軍隊就在附近，離我們不超過五裏，依屬下看來，他們就是沖著輜重來的”

“有多少人？”袁德頓時倦意全無，腦門上立刻蹦出豆大的汗珠，不祥之兆到底應驗了！

“目前不知，大人，屬下肩負護送之責，當全力以赴，這裏地形開闊不利防守，為萬全起見，請大人下令全隊退走一裏，在特克勒河邊左側擇最高地以輜重車輛圍成防禦戰陣，堅守待援！”

“大帥軍令晌午到營，如此貽誤，你我擔待不起！”袁德心頭一團亂麻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大人，現在當務之急是保全輜重，而不是貽誤軍令，高大帥寧可要我們所有人的命，也不會放棄輜重！”

趙陵等三騎又飛馳而回，沖李、袁二人一拱手：“吐蕃騎兵約千人，分三隊搜索而來，距我營地已不過四裏。”

仇九點點頭，袁德的臉變得慘白，一千吐蕃精騎！輜重隊只有西涼團不過三百餘人，加上自己的親兵不到四百，剩下的都是雇來的胡人駝工和趟子手，而前面是整整一千吐蕃精騎！他們會狂風卷殘雲般將整個輜重隊化為齏粉！

袁德拼命克制自己心中升起的巨大恐懼，強打精神安排移營，但瑟瑟發抖的戰栗揪緊了他的心，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。

“大人，請速動身，馬旅帥和他的弟兄會護送你們到特克勒河邊。”兩聲慘叫使仇九的話頓了頓，“屬下率二百騎與你斷後……”語氣平靜，這使袁德又佩服又氣惱，“只要我們捱過正午，援軍必到，吐蕃軍斷不敢戀戰！”

兩聲淒厲的慘叫……

袁德轉頭看見趙陵正緩緩收箭。

“臨陣脫逃者，無論兵士勞役，一律殺無赦！”載重的車轍壓過企圖溜走的駝工屍體，開始緩緩向東南駛去。

很快營地上只剩下西涼團的兩百將士。五名匆匆趕回的哨騎帶來了最新的戰報：吐蕃騎兵約一千人，分三隊間隔兩裏搜索前進，有吐蕃哨騎四下游動聯絡。

遠處星星點點的火把使所有人都緊張起來，趴在地下的趙陵拍拍枕在耳邊的箭囊，擡頭說道：“至少三百騎，離此二裏！”

仇九環視一下周圍的部屬，他們都整裝待發，默默地等待著他的命令，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。

“就從這裏開始！弟兄們，我們又要大殺一場了，老規矩，活下來的回疏勒喝酒，喝個痛快！我出銀子！”

“你們的刀都磨快了嗎？”“快得可以砍下一百個吐蕃人的頭！”

“你們的長槍夠鋒利嗎？”“可以戳爛一百個吐蕃人的身子！”

“你們的弓箭都校準了嗎？”“準得很，可以射中一百步外吐蕃人的眼睛！”

“大人，我們都準備好了！你放心，我們兄弟都準備砍爛他們！”

“大人，不就一千顆腦袋嗎！是他/娘的多了點，那我們多砍幾刀便是！”

“大人，你下令吧，弟兄們都聽您的！”

仇九揚手止住眾人群情激奮的請戰叫囂，對方畢竟是整整一千騎兵，懼怕解決不了問題，但輕敵卻也是萬萬不可的！

“好！”仇九接過趙陵遞過的馬槊，“讓我們好好教訓教訓吐蕃人！”

風中已經隱隱傳來吐蕃騎兵的馬蹄聲……

一聲歡喜的吶喊從吐蕃右翼騎兵隊中響起，遠處突然出現的營火明白無誤地顯示唐軍輜重已經近在咫尺。唐狗們，這下你們可跑不了了！領隊的指揮官是支桑雅蔔拉最小的兒子都松芒保結，素來作戰勇敢，深得父親青睞。一千吐蕃鐵騎兵分左、中、右三隊，支桑雅蔔拉本人和二兒子瑪堅東嘎率主力四百多人居中，大兒子達劄祿恭和小兒子都松芒保結各率領三百人左右拱衛，這兩個兒子為在父親面前爭功，已經是勢同水火。因此一發現唐軍蹤跡，都松芒保結便決心搶先下令全隊沖鋒，他這麽做似乎很有理由：探子說唐軍輜重隊護衛軍士不過四、五百人，其他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，加上被偷襲猝不及防，三百鐵騎一沖，肯定垮掉，最多不過是一場輕松的擊潰戰。就算有點麻煩，其餘兩隊人馬相距不過兩裏，轉瞬即到，屆時三面夾擊，唐軍那裏還頂得住！出彩的地方就在誰最先殺進去，最好能抓幾個當官的，那就更完美了！

蒼天有眼，將勝利的榮譽歸於我！

“勇士們，準備出擊！”都松芒保結戰鬥的熱血急速沸騰起來，“用唐狗們的鮮血洗刷你們的戰刀！”

回應他的是三百吐蕃騎士狂野的吶喊！披星戴月地搜了一夜，也該是收獲的時候了！

都松芒保結為近在咫尺的大功弄得腦袋發熱，涎水長流！他從綴滿綠松石的精美刀鞘中抽出戰刀，向唐營方向一指，高喊：“吹號！”

吐蕃人沈悶的軍號打破了黑夜的寂靜，月光下成群的騎兵向火光閃耀處猛沖而去。

“追上去！宰了他們！”都松芒保結振臂高喊，“殺光他們！率先沖進唐營者重重有賞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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